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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间十一点,罗沛榆抱着膝盖坐在沙滩上,明明和阶凯杰约在这里,可是离相约的时间过了整整三个小时,阶凯杰始终没有出现。她有些无措,想离开海滩去找阶凯杰,却又怕她离开后阶凯杰刚好赶到,她迟迟无法下决心,只能坐在原地乾焦急。
再一个小时她就要离开了,即使终究得错过,她还是想在这座岛上留下完整的句点。
「罗沛榆——」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,罗沛榆惊喜的起身回望,果然看见阶凯杰从远处的海滩奔来,可当他越靠越近,她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。
阶凯杰跑起来一跛一跛的,浑身湿透的狼狈,罗沛榆看着皱紧眉头,不明白他做了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。
直到他递上那把白黄相间的时鐘花。
「抱歉,我刚刚听说崖边的时鐘花刚好开了,想去採来给你。」他还喘着气,却认真的向她解释,「没想到遇到一点意外,所以我才迟到了,对不起。」
他缓缓解释自己摘採这把时鐘花的歷程,将惊险的部分轻描淡写带过。巨石落下时他正好在崖边,没有地方可躲,他只能往后踩空,任自己往海里坠去,途中攀住崖壁上的小树减轻衝击,落海后又花了点时间才游到岸边。
一上岸他便拿起始终紧握在手里的时鐘花查看,却发现漂亮的花瓣沾满海水,他焦急的抓起衣襬想稍微吸乾水份,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也整身湿透。没有一处是乾燥的。
泡过海水的花朵会在短时间内枯萎,他只能慢慢走回岛上、慢慢走回崖边,再次摘取一把新鲜的时鐘花,然而在路途中因为疲惫扭伤了脚,才导致现在迟到三个小时的窘境。
罗沛榆伸手接过那把时鐘花,眼眶微红,明白阶凯杰是为了让她少一点遗憾,看到他跛着的右脚止不住心疼:「不用这样,我又带不回原本的世界里,时鐘花难摘就算了,你平安才是最重要的。」
「即使你带不回原本的世界,我还是想要给你。」他总算喘过气来,望着她的眼神坚定明亮,「这是我想要给你的东西,就算你带不离开这座岛、就算几年后你忘记有个人给你一束时鐘花,只要它在这一刻对你而言是有意义的,那就已经足够了。」
仅仅如此,因为她开心而產生的幸福感便足以陪他度过所有物换星移。
而罗沛榆终于笑了,伸手扶他坐下,他们俩个依偎在海滩,今天天气晴朗,抬头便能看见满天的星星,然而正好是朔月,压根不见月亮的踪影。
她望着一波波打上的浪,思绪跟着漂开,脑海中闪过刘哥今早和她说过的话,然而当时她几乎想也没想就摇头拒绝了。
「阶凯杰,如果我拒绝了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的机会,你会怪我吗?」
他感到困惑,狐疑的望向她:「什么意思?」
「今天早上有村民找到我,说岛上有一本祖传的古书,上头写着透过仪式,穿越者可以继续留在这座岛上。前提是……我和你将会不断的遗忘彼此,即使前一秒才介绍过自己,下一秒也会被对方忘记。」
「可是我拒绝了。」她的声音很轻很轻,却一字一字打在他的心脏,「阶凯杰,我不想忘记你的名字,而且……我也想被你记得。」
名字是稀有的、名字是珍贵的,当一个人的名字被记忆,代表这个人从此在这个宇宙都能被指认。当听见某个名字,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某个人的脸;即使是最普遍的菜市场名,只要曾经听过对方叫唤自己的声音,即使在人群中也能轻易的辨识对方是在喊着自己。
一个人的名字是在一次一次被指认的过程中,一点一点慢慢擦亮的。
当刘哥问她如何选择时,她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——如果连她都不记得阶凯杰的名字,那他怎么办?如果她最在意的人不记得自己的名字,那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?
「要忘记你,去过一段自己嚮往的安稳生活;或是记得你的名字,代价是回到自己所害怕恐惧的世界……我自己也很讶异我会选择后面的选项。」她说着望向他,「可是阶凯杰,我想要的生活里最重要的就是你,只要还记得你,我就已经在过我想要的生活了。」
她曾经以为自己需要的是一个全然按照自己想法打造的世界,有无条件接纳她的人、有无数温柔的伙伴、有不必担心的明天……她曾想停留在原地,等待世界朝她走来。
可是后来她才发现,她只需要一个能够让她原谅世界所有残缺的人就足够了。
不需要整个世界、不需要整个宇宙,只要他这个人。哪怕未来再黑暗、哪怕人心再险恶、哪怕过去再不堪,只要想着阶凯杰,就足以让她攒紧勇气朝未来奔去。